桐鲤越溪

黑潮(二)


  "请问您就是迪诺老师吗?"

  一个戴着帽子的男性走近迪诺,他取下帽子行了一个颇为西式的礼。

  “是我,想必您就是清水先生吧。初次见面,从今天我就要在贵校担任解剖课程的绘图教师了,还请多指教。”

  “啊,是的,还请多指教。”

  清水惊讶于这个西洋人对日式礼仪的熟练程度,精心打理的胡子随之略微颤动,他领着迪诺走在铺满落叶的校园里。

  “哎呀,真是帮大忙了,没想到竟然能找到同时精通绘画和医学的人,而且您还愿意接下这份委托,真是我校的无上光荣。”

  “啊,我并非精通医学,只是恰好知道一些关于生物解剖构造的知识。”

  “您真是太谦虚了,想必在日本也待了很长时间吧。”

  “也才半年而已。”

  迪诺陪笑着一边环顾学院,校内设施齐全,来往的学生大都穿着制服,他们三三两两或是成群结伴地走在一起,穿过铺满银杏树的笔直道路,间或走过铺满石子的蜿蜒小路,清水向他介绍起了这些无关紧要的景色,迪诺兴致缺缺,却也还是应了清水的话。

  忽然,他瞥见不远处一棵茂密古树上有一抹的黑色身影。迪诺愣了神,与他前些日子在山中神社里见到的人影在脑海当中重叠起来。

  迪诺忍不住停下脚步:“清水先生,那边树上的人也是你们这儿的学生吗?”

  清水顺着迪诺的方向看去,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摇了摇头:“您看错了吧,那兴许只是一只黑猫。”

 

  来上课的学生很多,几乎坐满了整个教室。但很奇怪的是,教室中间那个最好的位置一直空着,即使是后来没有座位的学生宁愿站着上课,也没有去坐那个座位的意思。迪诺感到有些迷惑,却也没有多问。他整理好今天带来的资料,用图钉将讲义钉在黑板上。为了让那些器官看起来更接近真实一些,迪诺还对自己的作品做了一定程度的上色。

  “看来已经到时间了,让我们正式进入课程吧。我是从今天起担任你们解剖课程的讲师,我叫迪诺.加百罗涅,叫我迪诺就好……”

  砰——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看样子是有学生迟到了。迪诺循着声音看过去,一头黑色的碎发,上挑的凤眼,只不过与那日的装扮有些不同,他穿着学生制服。毫无疑问,这和那天在神社里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所有的学生都当作没看到似的继续注视着迪诺,有的人忍不住想要转过头去看,却被一旁的人制止。迪诺深吸了一口气:“这位同学,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教室正中间的位置坐下,取下帽子,拿在手里把玩。还是和那天一样一副生人勿近的口气:“解释什么?”

  “需要你来解释的东西太多了不是吗?比如、”迪诺推了推眼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为什么迟到。”

 

  一下课,迪诺就在四处寻找那道纤细身影的主人。尽管他提出了下课后来找他的命令,但很显然对面也不是什么听话的主,当一群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站起来,各自朝着想要前往的方向四散开来。有几个学生朝迪诺这边走来,打算向他请教;有的则直接离开教室,像是要赴下一场的约;还有些留在座位上就着今天课程互相讨论。迪诺是视线穿过那些学生,盯着巨大玻璃窗背光处的他。

  他找到了——对方也像是感应到了他视线似的,回过头对着他轻蔑一笑,转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只留下玻璃窗投下的一片光。迪诺望着那些在日光下暴露飞舞的灰尘,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可怕,我第一次见云雀学长笑。”

  “看来今天得去并盛神社请个御守了。”

  有没有可能,并盛神社就是你们的云雀学长的。迪诺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却也是耐着性子回答了那些前来向他请教的学生。他偷偷抓住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胆子比较小的学生。

  “不好意啊,我无论如何都想和那位云雀同学谈一谈,请问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那学生哆嗦着推了推镜框,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迪诺老师我劝你还是别去找他了,那位……学长,有很多不好传闻,听说之前也是有位教授想就他旷课的事情找他聊一聊,最后却遭到了惨痛的报复。至于他的行踪更是没人知道,整天神出鬼没,据说他已经在暗中控制了整个学院。”

  “是吗?谢谢你啊,不过我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毕竟来这个学校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来找他,没想到和那天他在神社里遇到的是同一个人,显然,对方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甚至还做出了这种挑衅他的行为。迪诺咬了咬牙,无意地握紧了拳头,他久违地感到——兴奋。自从他离开家乡来到日本,这半年来他都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只是偶尔接一些里包恩给的委托,为了守护那些愿意跟随他远渡重洋来到日本的部下,他尽力谨慎地在异国他乡执行每一项任务。对此迪诺感到乐此不疲,白天扮演好他的角色,夜晚再回归到那些阴暗处,但时间长了终究还是有些……空虚,毕竟这一系列的行动也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

  迪诺摇了摇头,把自己那些像云一样的思绪拨开来。他环顾这间早已空无一人的教室,缓步走到云雀待过的窗前,轻轻地合上眼睑,浓密细长的金色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他集中精神,猛地睁开双眼,像停留在他双眸处的蝴蝶突然张开翅膀那样,琥珀色的瞳孔瞬间变得金黄,散发出强烈的光芒。他的双眼循着云雀的气息穿过走廊,略过楼梯,拐过拐角,最后停留在一道门前。

  “……接待室?”这是个什么地方?

 

  迪诺没好气地推开接待室的门,内心深处抱怨着,真是的,明明自己才是教师为什么偏偏要来他的地盘才能见到云雀。

  “你就是云雀恭弥?我是迪诺,你的解剖课担任讲师。”

  那是一间十分欧式的房间,正对门的尽头摆放着供房间主人使用的长桌以及木制的长椅,坐垫、靠背及扶手处均使用了上好的皮革缝制。中间是成套的沙发,房间东侧是木制的嵌入式书架,里面摆放着用各种语言写的书,脚下踩着的是手工制成的地毯。如果不是那些奇怪的和式装饰物,以及那幅日本画,迪诺会以为自己回到了老家。

  “你就这么想和我聊聊关于迟到的事吗?”

  “那是当然,毕竟这是我来这个学校上的第一节课。对于从这学期的第一节课开始就旷课的你来说,我难道还要为了你的到来感恩涕零吗?”

  “哼,你还真是调查了我不少的事情啊。”

  “我不管你在这个学校有多大的权力,至少我的课没法让你那么随心所欲。”

  云雀停下笔,用手背托着下巴,露骨地打量着迪诺:“说完了?”

  “说完了,下次记得准时。”说罢,他正准备离开。

  一道银光划破空气朝迪诺直直地劈来,连思考的空隙都没有留存的余地,迪诺果断架起鞭子挡住了这一击。他这才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一双铁质的拐,这还是迪诺头一次在清国以外的地方看到这样的武器,而且还是铁质的,记忆力浮萍拐大都是木制的,看来这武器主人的身份想必相当特殊吧。

  “哦?”云雀饶有兴致地看着迪诺。

  短暂的停顿后,是云雀毫不留情的第二击,他挥舞着双拐,以绝对的攻势压着迪诺,且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肉眼也无法捕捉到。迪诺看似一直在防御处于劣势,却丝毫没被云雀伤到过一分,甚至游刃有余地躲过他的每一次攻击。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对于使用鞭子的他来说在攻击上占了劣势,于情于理他也不想打破那些看起价值不菲的装饰物,他一边闪躲一边脑内快速计算着自己这次出远门带的财产要如何在赔得起这些装饰物的同时还能解决家族里所有人的日常开支。

  “没办法了。”

  迪诺拉开和云雀之间的距离,挥出鞭子,云雀侧身躲过这一击,鞭子堪堪擦过他的左耳廓,同时发出刺耳的破空声,使得云雀脆弱的耳部的皮肤破裂,露出一小节骨头,疼痛不已,血流不止,那些鲜血糊在他的头发上,顺着发尾滴向地板。

  “哼,天真。”

  云雀蓄力加重了下一次的攻击,他抓住迪诺发出攻击的瞬间,从下往上,向他的下巴勾去。可还没等他打中迪诺,脚下却传来鞭子的触感。云雀突然睁大了眼睛,那鞭子竟然绕过云雀借着桌腿又绕回来,像活物一样缠住了云雀的脚腕。好在接待室的桌子质量够硬,能撑得起迪诺这么折腾。云雀眼看着迪诺将鞭子用力往后拉,自己也只能由着惯性往前倒。由于室内空间有限,在彻底倒下去的瞬间,云雀把拐扔在地上,伸手拽住迪诺的衣服连同他一起摔倒在地上。

  迪诺有些吃痛得坐起上半身,看着云雀的脸埋在他的腹部。

  “我们停战吧。”

  “不要。”

  云雀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地上的拐,对着迪诺的侧脸就是一下。

  “真是的,难道要让我用鞭子把你绑起来你才肯罢休吗?”

  他加重了手上的动作,一脚踢开了云雀还躺在地上的另一只浮萍拐,他将云雀的双手反剪,没收了他手里的武器,又用鞭子将他的双手牢牢捆住。他抬起云雀的下巴,使他伤口那一侧的耳朵远离地面。随后又把被他们弄得翻倒在地的沙发搬正,最后回到云雀那儿,跪下,一手托着云雀的后背,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盖窝,抱着把他放在沙发上,这家伙还真是不出意外地,很轻。有点怀疑他平时是不是因为血统的原因挑食,迪诺开始在接待室里翻找起来,完全不顾这间房间主人的意思。

  “哎,你这儿有绷带什么的吗?”

  “我不需要。”

  “别这么说啊,毕竟是我出手把你打伤的不是吗?”

  “哼。那是因为我手下留情了。”

  “好好,真是匹一点也不可爱的野马……狐狸。”迪诺叹了口气,“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迪诺依稀记得他通过黄金碟的眼线寻找云雀的所在之地时路过的某条走廊尽头挂着医药保健室的牌子,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按照记忆沿路返回,果然在楼下走廊的尽头找到了保健室,他向值班的老师借了一些酒精和绷带,好心的值班教师不仅没有过问他原因还给了他医用棉团,迪诺谢过他,只身返回了接待室。

  他再度推开接待室的门,发现云雀还在试图用暴力解开绑在他手腕上的鞭子。看他那恨不得用上牙去撕咬,却又因为双手被反剪而够不着的样子,尽然还有点可爱。

  “别白费力气啦,这鞭子是使用很特殊的材质做成的,再这样挣扎下去也只会伤到你自己。”

  迪诺坐到云雀旁边,无视掉云雀那张凶恶地睨视着他的脸。熟练地拿起医用棉布为云雀的耳朵止血,随后再用干净的棉团浸湿酒精,一点一点地涂在云雀的伤口处。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手法太过温柔的原因,云雀竟然停止了挣扎。

  “快点结束吧。”

  “你不怕痛吗?”

  “不。”

  “欸,真是厉害啊,我就特别怕。”

  “谁管你。”

  “哈哈哈哈,真像是只有你才会说的话。”

  迪诺转过上半身,为云雀解开了绑在他手上的鞭子。他抓住云雀的手看着他手腕处略显凶残的红痕,正感慨着这家伙力气还真是大,还没来得及看清云雀手腕处有无破皮的地方,就被这双手的主人收了回去。

  “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迟到这种事吧。”

  “怎么会,就只有这件事哦。只要还在学校里,我就只是个教师,而你就只是个学生,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少来,你明明……”

  迪诺打断了云雀的话:“反正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是吗?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恭弥。回去记得换药,最好找个大夫看一下。”说罢,他趁机摸了摸云雀的头,起身准备离开接待室。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咬杀你的。”

  “啊,我期待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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